第一次见到傅琅时,白羽十六岁。
彼时少年郎,没长剑也没白马,黑书包短发白球鞋,校服又宽又大。
而傅琅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。
唯一的不同,大概就是性别。
十七岁的生活是什么样?
是有日复一日的学习,做不完的习题,恨铁不成钢的老师,被反复提及的未来。
还有爬过书页的日光,夏天嗡嗡作响的风扇和蚊虫,冬天雪地中的嬉闹。
还有爱,与被爱。
十七岁的爱情该是什么样?
大概如檐下精巧的玻璃风铃,如晶莹剔透的白水晶,如入口清爽的水果硬糖。
如傅琅于白羽。
早恋不是什么好事情,在老师和家长眼中。
同样,在老师和家长眼中,白羽也不是什么好学生。
——不是好学生自然要干点不是好事情的事情。
白羽在校车上对傅琅说。
傅琅看一眼没有座位而站在她身边的白羽,笑一声。
——说的像好学生做的都是好事情一样。
白羽心一跳,低头看向她。
彼时少女,短发已留长,扎成马尾悬在脑后。一样的黑书包白球鞋,校服依然宽大。
她闭着眼靠在座椅上,阳光从车窗洒落。
白羽只觉身周喧嚣俱已退去,世间只余傅琅与他。
他想,完了。
这个女孩子每天都让他更爱她一点,
十七岁的爱情往往开始于一些奇妙的时刻。它可能是一句简单的关心,可能是一个尴尬的对视,也可能是碰巧看到阳光照耀在身上。
对于暗恋者而言,这些时刻尤为可贵。
而我们往往称之为萌芽。
或者用一个更为文艺的词来描述:一眼万年。
白羽可以轻易地描述出傅琅于他的萌芽:
那是一个星期天,在夏季,是中午。阳光炽热令人心烦。
校车上挤满了人,司机三三两两站在车下抽烟闲聊等待发车时间,白羽在车尾无所事事甩着书包,躲避车上的热浪。
司机踩灭烟头爬上车,似乎在准备启动。
白羽拎着书包从车尾跳进来,拉上开着的车尾门。
只有最后一排还有个座位,挨着的靠窗位置上是个长发女生。白羽提着书包带了几分小心问她:“我能坐这儿吗?”
女生依然盯着手机,“嗯”了一声。
白羽坐下,忽然觉得女生有几分面熟。仔细瞧一瞧,呦,大学霸傅琅!
他把书包抱在腿上,笑嘻嘻看着傅琅:“好学生也带手机?”
屏幕上升起胜利标志,傅琅终于抬起头看向他。
她面无表情,张开嘴,轻飘飘地说一声,“切”。
白羽靠在书包上,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发芽了。
我们知道,那是爱情。
爱情发芽后与发芽前有什么区别?
对白羽来说有区别也没有区别。
他依然和小伙伴们打打闹闹,抓紧一切时间冲向球场;依然在午睡时冲监控做鬼脸,在讨厌的科目课堂上睡觉;依然是那个让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坏学生。
而傅琅依然独自去食堂和校车,在晚自习的下课跑去校园不知名的角落;依然在一切课堂上好好听讲,下课后对来问题的同学温和地微笑;依然是那个让老师喜欢欣赏的好学生。
唯一的区别,是在坐校车与进教室的路上。
白羽会在放学时早早下楼上校车占下两个前后相连的位置,在人渐多时将前面的位置让给一个女生,而后在傅琅到时“不经意”与她打个招呼,吸引她在此处坐下。
他也会在上学时故意磨磨蹭蹭地下车,与傅琅保持相同的行走速度与她聊天。傅琅走路很快——大概是习惯独行的缘故,他不用太过刻意。
他还会在各种集体活动中寻找傅琅的身影,在每一次考试或挑战时以友人的身份送上祝福。
他在一点点向傅琅靠近。
在暗恋的人中,白羽算是一名勇敢者。
但在傅琅面前一切勇敢都是纸上谈兵。
于白羽所见人中,傅琅实在是个奇怪个体。
傅琅安静,温和,擅长把天聊死,有人来问题也会耐心讲解。她容貌不是顶尖的好看,但也算是清秀不会惹人反感。
但傅琅没有朋友。
一个人去上操,一个人去吃饭,一个人去跑步;一个人到校,一个人回家。
形单影只,却理所当然。
像一面于僻静处安然度日的湖。
白羽自觉已站在湖边,依然看不懂傅琅。他不懂傅琅为何始终独自前行,不懂傅琅为何时时语出惊人。但所有这些,都只会令他更爱她一点。
白羽自小便喜爱奇异神秘事物。而傅琅是其中之最。
他爱她唇角冷冷笑意,爱她光中静谧身影,爱她楼前锋利背影。
语文课后他比她作鲍勃·迪伦。
她是他的迷人之谜。
白羽翻开崭新的日记本,一点点盘算着日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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