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解饮时劫

风向远方去了。
我还要看看月亮。

  白羽不会知道的是,傅琅早就知道他的暗恋。
  张爱玲说过,咳嗽与爱情,藏不住的。
  “那你不告诉他?”崔邶在山间轻薄雾气中问她。
  傅琅笑一笑:“他没同我说请客,我怎么好说不去。”
  “学什么张志和。”崔邶嗤笑。
  傅琅斜他一眼:“那你怎么不告诉他?”
  “他没问我要请柬,我怎么好说不给。”
  “彼此彼此嘛。”
  
  周六的清晨,空无一人的山麓,同龄青春男女结伴行走,会是什么关系?
  有很多种可能吧。
  如果加上上述这段对话呢?
  可以断定,他们是情侣。
  好学生傅琅和好学生崔邶在高二上学期开学第一个月,同桌的第三周,双双早恋。
  叫人知道可真是个大新闻。
  崔邶和傅琅的交集始于高二。新班主任按成绩调座位,开学第一天他们便成了同桌。
  傅琅对此无感。她掩藏自我不是一天两天,甚至不是一年两年。换个好学生——还是标准的那种——坐旁边,对她的生活不会有半点影响。这人再聪明还能看穿她不成?是能看到她暮色中苍茫心境,还是幻象里狂风暴烈螺旋?是能看到她微笑下嘲讽眉眼,还是心湖底暗藏兽物?
  一切正常温文尔雅的好学生傅琅皮下的腐烂骸骨,只可同她一道荒凉,而与这位一切正常的好学生崔邶隶属于两个世界,完全不一样。
  
  正巧,崔邶也是这样想的。
  
  同桌第三天,第三节晚自习上课,傅琅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坐下,额头微微见汗。
  崔邶秉持一贯人设,抽一张纸巾递给她。
  傅琅坐下,接过,微笑:“谢谢。”
  她笑的时候咬着牙,黑眼睛里的光亮如刀锋。崔邶心一跳,勾起一侧唇角,扬起没有温度的笑容:“不用谢。”
  傅琅望他一眼,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桌膛,轻轻笑一声。
  见鬼的不一样。
  
  一不一样,这一天都要过去了。
  再次发生交谈是第二天中午的事。
  傅琅独自去食堂,向来选的都是最远的路:出教学楼,取道拐角处的树林,穿绕过垂垂树枝,再越过老旧的篮球场。
  这条路上向来只她一人——谁高兴顶着太阳饿着肚子绕无意义的路。但今天是例外。
  她惯走的嵌着旧玻璃的楼体边,崔邶闭着眼站在那里。
  傅琅在篮球架下驻足,看炽热阳光一寸寸吞没楼体阴影,又一寸寸漫上少年眉眼。风吹起她的宽大的半袖校服,像白色的旗。
  然后崔邶睁眼看见她。
  后来傅琅问他,你那天看着我想起了什么,目光居然含笑。
  是觉我似一片白枫树叶,还是被丢弃的塑料袋?
  都不是。崔邶答。
  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好小啊。
  ——装进心里刚刚好。
  不过当时崔邶可不会说出来。
  他只问傅琅:“你看我干什么?”
  傅琅答:“我一向走这边,只为看看这边的风景。今天你占了我的风景,我只好看你。”
  说这话时她走向崔邶,忽一折,走向食堂。
  她说:“走了,再不去就没的吃了。”
  
  此后傅琅每次去食堂都能在此见到他。如果没有见到,那么他就会见到她。
  至于原因,她不问,崔邶也不说。
  也许是为那几分钟的聊天打趣。傅琅对自己说。
  茫茫人海中得遇相似灵魂,多么难得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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